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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下一秒——
“咳——!”
霖光咳出一口血。
他向后仰去,双脚已经坠在天台边缘,像一张翩飞的白纸。
风雪愈发剧烈,五米之外几乎不可视物。苏明安向前走了半步,看见霖光死死盯着他的眼神——那眼神像是受伤的凶兽,像是沉默的墓碑,像是下雨天地里潮湿腐烂的沼泽,充满了黏腻的污泥般的浑浊冰冷,用尽一切丑恶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。
这种犹如诅咒一样的可怖眼神,苏明安曾在那个下雨天,在水岛川晴的眼中见过。
——霖光仿佛在用生命与灵魂,在诅咒他。
霖光的眼里毫无光亮。
他从来很难感知到正面的情绪。
扭曲的负面情感时时刻刻伴随着他。他不理解为什么高兴就要笑,也不理解为什么同伴死了就要哭。他试图模仿其他人,想和他们说话,可永远只会换回他人的恐惧。人们骂他是叛徒,是怪物,是刽子手。
甚至经常会有“自诩正义”的人,装成黑发灰眸混到他身边,然后刺杀他。
于是,他对那些人做出了残忍的处理,比如剥皮、喂狗、凌迟……引发了人们更大的恐惧。
在初见路维斯后,他突然有种极其强烈的亲近感。路维斯没有拒绝他的散步邀请,第一次有人平等地和他同行,他像看见了清晨的第一抹阳光。
然而,在剑刃透体而出的这一刻,霖光突然发觉——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能看见过光。
“……”
细密的风雪中,霖光悬在天台边缘。鲜血臼臼涌出,连黑袍上金色的细纹都被染成了金红色。
特雷蒂亚倒在五米开外,被白雪掩埋,她的发丝被黏腻的血黏在雪地上,呼吸微不可闻。
霖光缓缓抬起头,身体后仰,已经维持不住身体的重量,随时可能坠落。
“——我们都是冷漠至极的疯子,最恐怖的理想主义者……我以为你会留手,我以为你会放我走,就像我曾经对你做的那样。”他自嘲地笑着:
“然而,路维斯——如此冷血,如此无情,没有人性的你,迟早会将你理想中的天堂打造成地狱,我期待着你走向为城邦而死的相同结局。”
“神经病。”明听了这话,手中剑刃偏转带出一条更大的伤口,而霖光已经主动向后退去。
他的鞋跟在天台边缘微微一敲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。白发随风微微扬起,与他下坠的身形相反而行,如同扬起翅膀的飞鸟。
一线鲜红的,楼顶探照灯的光,均匀地铺在他的脸上,他很轻,很慢地笑了,那眼神与其说是愤怒,不如说是迷茫。
是。
他是失控的,异常的,错误的,不可计算的。
他是错误,是背叛者,是异端,他罪大恶极。
无尽的模拟之中,他曾以为他快疯了,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——他疯了,他居然疯狂到想要一个能陪伴他的朋友。最疯狂的是,他居然选择了路维斯,一个最不可能陪伴他的人。
他承认他杀了很多人,他是一个不可被饶恕的恶人,友情这种东西,从来就不是一个恶人该奢望的。
恶人想要一件东西,他应该会去抢,而不是作为一只狗一样去祈求。
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,罪无可恕。
他至今仍不觉得他倾向于毁灭的行动有错,只觉得他错在没有一开始就不顾一切地去抢夺。如果他一开始就不顾路维斯的意愿,现在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。
“唰——!”
下一刻,他从天台边缘跌落,急速下坠,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飞鸟,空中仿佛有拍打翅膀的羽翼之声。
132层的楼高,下方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。
——白发青年在风雪中坠落,雪落在他的身上。
白色的源光与他的指间聚集。一瞬间,强烈的电流从他手里涌出,天台剧烈颤抖,仿佛整栋玻璃立柱都要随之崩塌。
一点茫茫的光在天台下方点亮,涌动着空间的能量。
在剧烈的湛蓝电光中——霖光跌入其中。